esp;&esp;最后的聊天记录停留在结束视频通话那里，他发了句：晚安，好梦。
&esp;&esp;她按下语音键，颤抖着开口：“哥，我好想你……”
&esp;&esp;她向哥哥描述童允雯有多混蛋多阴险，以至于达到一分钟的语音上限。
&esp;&esp;正要点击发送，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他和童允雯下棋的样子。
&esp;&esp;他说姑姑的西洋棋是爸爸一手教的，而他是跟姑姑学会的。他七岁丧母，这些年姑姑等同于他的半个母亲。
&esp;&esp;手指停顿片刻。
&esp;&esp;最终划向左上方，按了取消。
&esp;&esp;心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，无声无息地吸走她最后一点力气。
&esp;&esp;林炽靠在路边一根电线杆下，缓缓蹲下来，双手抱膝。
&esp;&esp;凌晨四点的街道格外寂寥，只有风声发出呜咽似的低鸣。
&esp;&esp;她再也控制不住，脸埋进膝盖里，眼泪夺眶而出，一滴一滴地落在皮肤上，迅速晕开，潮湿。
&esp;&esp;她不明白，为什么她那么努力地坚守自己做人的底线，那么努力去活成一个体面的女孩，到头来仍得不到父母百分百的信任。
&esp;&esp;这时，手机猛地震了一下。
&esp;&esp;林炽抬头，点开。
&esp;&esp;是一个租房平台的广告推送。
&esp;&esp;这个世界啊，总是能在你心碎的时候补上一刀让你清醒。
&esp;&esp;夜风还在吹，吹得她整个人都在抖，但她眼里不再是崩溃的死寂，而是冷静的决绝，像一只被咬住喉管却拼死反抗的兔子。
&esp;&esp;哭够了就别等人来拯救你。
&esp;&esp;你必须大步流星地向前走，用自己的光芒证明他们错得有多离谱。
&esp;&esp;她缓缓起身，叫了台网约车。
&esp;&esp;车很快赶来。司机师傅问她去哪儿，她不假思索地报出一个小区名。
&esp;&esp;天大地大，除了向晚意家，她不知道还有哪里能收留她。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走廊的感应灯亮起，整个楼层像一口悄无声息的井。
&esp;&esp;林炽站在门口，鼻尖有些发酸。
&esp;&esp;门很快便开了。
&esp;&esp;向晚意披着睡裙，发梢被枕头压得乱蓬蓬，眼神却明亮而温和，没有半点被吵醒的不耐烦。
&esp;&esp;林炽拖着僵硬的步伐跟她走进卧室。
&esp;&esp;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线打在墙壁上，驱散了周围的黑暗。她坐在床沿边，连呼吸都不太敢用力。
&esp;&esp;“宝宝，发生什么事了？”向晚意的声音轻软，“眼睛怎么这么红？”
&esp;&esp;林炽聋拉着脑袋，嗓子含了沙一般：“晚晚，我好累。”
&esp;&esp;短短五个字，像从心口掏出来的碎瓷片，透着淡淡的苦涩。
&esp;&esp;“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完整的家，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。他们每个人在想什么、做什么，我都读不懂。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，人心却隔着肚皮。从始至终我不想伤害任何人，没有任何坏心思，可为什么麻烦总是不请自来？家里出事了，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关心我而是质疑我，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被相信？！”
&esp;&esp;向晚意看出她心情很糟糕，现在问太多无异于伤口上撒盐，于是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睡衣借给她穿。
&esp;&esp;默默背过身去等她换好，整了整床单上的褶皱：“先睡吧。”
&esp;&esp;床头灯关掉后，漆黑的室内能听到彼此的心跳。
&esp;&esp;林炽侧身躺下。席梦思床垫很软很舒服，身子仿佛陷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。
&esp;&esp;手指贴在酸疼的脚踝处缓缓摩挲。旁边传来轻微的窸窣声。
&esp;&esp;向晚意将薄被盖在两人身上，伸手搂住林炽，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：“我妈早上九点会喊我们吃早餐。”
&esp;&esp;意思是这里很安全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。
&esp;&esp;“嗯。”她蜷缩着和向晚意依偎在一起，眼泪静静在眼眶里涨着，把整颗心都泡得平静下来。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当向母敲门叫她们起床时，窗帘缝里已经透进一丝天光。
&esp;&esp;看到林炽跟在女儿身后走出来时，向母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，反而笑着问她昨晚睡得好吗，饮食有什么忌口？
&esp;&esp;“嗯……我都可以，谢谢阿姨。”
&esp;&esp;餐桌上放着刚蒸好的肉包子，热气腾腾。豆浆机里，鲜豆浆咕嘟咕嘟冒着泡。
&esp;&esp;向父坐在靠窗的位置，专心致志地浏览手机上的新闻。
&esp;&esp;“叔叔好。”林炽礼貌地打招呼。
&esp;&esp;“哦，林炽来了呀。千万别客气，就当在自己家。”
&esp;&esp;向母边盛了碗豆浆，嘟囔着抱怨：“哎呦喂，我这腰真是胖了一圈！去年买的裤子我翻出来试了试，老公你猜这么着？拉链都拉不上。”
&esp;&esp;“哪里胖？这叫刚刚好。”向父抬手扶眼镜，语气特认真，又带点儿无奈，“晚晚，你说对不对？”
&esp;&esp;“对！”向晚意振振有词，顺手又给母亲夹了个肉包。
&esp;&esp;“你们爷儿俩就知道哄我。”&esp;向母喜笑颜开，“周末要不要去郊外爬山？说不定能瘦二两肉呢。”
&esp;&esp;父女俩不约而同地点头，又强调仙女就是仙女，才不需要减肥。
&esp;&esp;林炽嚼着肉包子，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说笑笑。
&esp;&esp;桌布上浮着细碎的油光。朝阳穿过窗台玻璃洒进来，在碗碟周围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
&esp;&esp;热气缭绕，人的脸色也跟着红润起来，空气里满是美好的家常味。
&esp;&esp;一种复杂的空落感在她心头弥漫。
&esp;&esp;这样的人间烟火气，似乎从没在她以往的生活中出现过……父亲永远是缺席状态，而母亲也没有称职过。
&esp;&esp;她好羡慕向晚意。
&esp;&esp;她清楚这顿饭其实不属于她，但她想记住它，想把这个温柔的日常定格在心里。
&esp;&esp;假如她生在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……
&esp;&esp;那么，每当清晨时分，她会像现在这样和父母哥哥坐在一起，聊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，争论什么馅的包子最好吃，今天该轮到谁洗碗拖地，然后在有人笑的时候跟着笑出声来。